------------ 山东省禹城市一中 王忠坤
辛夷坞有云:“故乡是用来怀念的,青春是用来追忆的,只有将它耗尽后,顾盼之间,回眸之际,才思绪万千。”但故乡又怎是那几座仄仄斜斜的屋舍呢?
人生底事,来往如梭。当昔日之景越过时间的幛幔辐射出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,我闭上双眼,享受穿梭的微妙错觉。鸿蒙伊始,宇宙尘埃汇聚、沉积成厚厚的黄土层,先民生于斯,逝于斯,他们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坎坎伐檀。谷雨前后,杜宇声声,一叫一回让人肝肠
寸断,徒生悲怆。每逢树冠如盖,那空洞幽深的树干里似乎回荡着他们喊着号子,坎坎伐檀的声音。这时的芣苢、荠菜、荼等生得茂盛,它们长在棚顶、篱笆旁,长在田垄间、水井旁,长在农夫的粗瓷碗盘中,也长在《诗经》的悠远绵长的余韵里。“日之夕矣,羊牛下来”,傍晚或许是最静谧的时刻,炊烟袅袅,桑者闲闲,行与子还,挃挃声从谷场上逸来。老汉赶着羊群回到黄土砌成的羊圈里,土道上,骄阳余温犹在,踩在厚厚的尘土上,升起一团团黄雾,而那一个个古老的村落慢慢消匿在夜色中…
当余晖散去,每一线光都带着依依不舍的惆怅离开大地。夜仿佛浸了油,半透明状却也带着些酡红,老人围在一起,拿着板凳聚在墙根、树下,有一句、没一句地聊着村里的新鲜事,有的“噗噜噗噜”地嗑着瓜子,有的“呼噜呼噜”地抽着旱烟,有的用蒲扇“啪啦啪啦”地驱逐着贪婪的蚊虫。那些妇女们更是优哉游哉,哼着不知名的民歌,娴熟地晃着怀中的婴儿,晃得星星也在天上迷迷糊糊地摇,熟睡在夜的怀抱。有的妇女坐在院子里,给一群围在身边的孩子讲着那些狐仙鬼怪,小一些的害怕得捂住耳朵,却又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;大一些的总会觉得无聊,伏在母亲腿上,起初还会眯着眼睛,到故事讲罢,便半梦半醒了。如果在这时,哪家里有个极有主意的孩子站在巷口喊一声:“玩捉迷藏喽!”妇女们的故事就一下子失去魅力,孩子们都一哄而散,而伙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,吸引着孩子欢跳在月色中…微睁双眸,似如大梦一场,怎会知回忆如落雪,声声有情;怎会知故乡如黄土,身之所安,心之所安。
心安处有初春灼灼其华的桃园,心安处有夏日簌簌而落的枣花,心安处有秋风乍起的鲈鱼莼菜,心安处有初冬绮窗旁的暗香疏影。杜工部有诗云:“露从今夜白,月是故乡明。”明月一轮,这恐是杜工部对那一壁不苫瓦土墙的心心念念。黄冈竹楼的丁丁子声、铮铮矢声是王禹偁的梦寐以求的幽静;“被风之爽,负日之暄”的可楼竟会使那高攀龙愿在此卒岁;梁实秋的雅舍又何不是令人神往,四野无声、微闻犬吠的平静,不会只有让人在夜深看山头吐月之时的内心的宁静,更是有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”的温情,是令人沉浸在“富与贵,浮云尔”般既随心所欲,又甘居淡泊,充分享受人生的闲逸恬适。松花酿酒,春水煎茶,人生何等诗意,真可谓“吾心安处是吾乡”,但灵魂真能如愿栖息吗?
故乡不是蹒跚走过的过去,而是风骨。所谓风骨,是内在的支撑,而灵魂也需要依附于此。载获济济的农民当望着万亿及秭的谷堆,也不会因为欢愉而忘记为酒为醴、烝畀祖妣。大概神之于古人,似文化之于一国。正如余秋雨先生有言:“中国文化的长寿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”中国文化能在列强的铁戟马蹄下重生,在“万山不许一溪奔”的危机下涅槃,就足以证明中国能成为四大古国中唯一留存下来的国家,不是偶然,而是一种必然。毛泽东有诗云:“数风流人物,还看今朝。”看今朝,欺谩久成俗,怪象迭生。青年躺在古人的故纸堆里呼呼大睡,老年人躺在年老的标签上威胁社会。故乡虽给予我们无比丰厚的底气和自信,我们不能故步自封,我们应该走出去。我们应该有余秋雨先生所说的唐人风范——目光放很远,人生道路铺得很广,告别是经常的,步履是放达的。在李白、高适、岑参那里焕发的愈发豪迈,笑容肯定,神采自信,目光平静。如果不是千年文化作为支撑又怎么会让他们将目光始终放在远方,不会被眼前的迷雾所掩盖住前行的方向。
“富贵不能淫,威武不能屈。”“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?”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。”往日壮语还记否?当数位风流人物面对破碎河山无能为力之时,他们选择了与国共存亡。这种凝为风骨、化为血水的精神气魄代代相传,而这些心怀志向的华夏子孙创造了无数个世界奇迹。凭着这种与天地共吞吐的气魄,中国文化才立于不败之地,中国才能在濒危时刻涌现出英雄人物来力挽狂澜,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。中国是中国文化茁壮成长的一片沃土,就像是故乡之于人的意义,那样深刻,那样隽永。
如今的我们要明白,故乡并不能提供给我们一切,虽然它可以让我们有一方净土可归,也可以让我们不仅有土黄色的皮肤,也有中国之风骨,中国之精神。但这远远不够,我们要“受光于天下照四方”,让我们共同的故乡——中国,大步迈向世界,让心之所栖不只于土墙之内的屋檐下,而更在于四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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