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轮晚霞染红了西半天,在颍河的水面上跳跃,河岸的垂柳沙沙起舞,扑面而来的花香沁人心脾。我顺着河滩走上了颍河大桥,转入北京路时,一辆接一辆的联合收割机向乡下农村开去,我才猛然想起快割麦了。时间过得真快,转眼又到了麦收时节。于是乎,小时候那收麦的情景,又象放电影般地一幕幕展现在眼前。
清晨,天刚蒙蒙亮,天上的星星还在眨眼,室外的道路还看不清楚,生产队的钟声就敲响了,上工的社员有拿镰刀的,有扛木叉的,也有拉架子车、赶牛车的,一大群人,在生产队长的率领下奔赴麦收第一线。那天刚好是个星期天,对一个上高中的学生来说,十几岁正好是生产队的半个劳力。收麦如救火,在那抢收抢种的关键时刻,队长是不会放过我们这些另类人群的。再说,那时凭工分吃饭,能挣个一分半文也是好的。在妈妈的再三催促下,我顾不上洗脸刷牙,提着件单衣,抓起父亲刚磨好的快镰,就随上工的人群,踏着露珠,吸着大自然送来的清爽,沐浴着大自然的葱绿,一路有跳有蹦地来到那一望无际地麦田。我举目望去,一片金黄。微风吹拂,麦浪起伏荡漾,象金色的海洋。若大的旷野遍地是割麦的人群,黑压压的一片。由此使我想起毛主席的诗词:“喜看稻粟千重浪,亿万英雄下夕烟。”气势磅礴,一派丰收繁忙的景象。
我随大部队一字排开。男劳力15垅,女劳力13垅。考虑我是个学生,只算个半劳力,就分给我6垅。我夹在二叔和二婶中间。二叔人高马大,有力气,一镰刀下去,不是10垅,就是8垅。只听镰刀的沙沙声,麦子就一把一把地顺着他的虎口,在胸前倒下。他象个魔术大师,镰刀弧形划过,三两下就是一堆麦子。阳光、刀光相互映照发洁白的光芒。割一会儿,二叔直一下腰,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,吆喝着:“快呀!快呀!”镰刀在空中飞舞,有一种得胜还朝的自豪。
二叔越下劲,刀子就越快,不多时他就窜到人群前边一大截。右边的二婶也不示弱,她是刚娶进门的新媳妇,年轻漂亮手又巧。她扎着一把长辫子,为了不让辫子耽误活计,她索性把它盘在头顶。她腰弯得象豆芽,出镰有力,刀刀带劲,好象在和二叔比赛。她也窜出了人群一大截,与二叔不相上下,好像在战场上比武的将军。
这下可苦了我。我虽没拉下太远,左边有二叔、右边有二婶帮忙,可还是累得我够呛。刚开始还可以,越割越累,越割越慢,腰象散了架似的,越弯越困难,低头不是麦芒戳脸,就是镰刀割破手,脸上的汗如断了线的珍珠,吧嗒吧嗒地往下滴,脊背上的汗衫湿漉漉的,甚至能拧出水,不经意间去擦脸上的汗水,手上的泥土粘到脸上,那简直就是唱花旦的,免化妆了。由于力气不支,镰刀越来越不听使唤,越来越觉着不快,麦根越留越长,稍有怠慢就会拉下阵来。二叔在左边催,二婶在右边促,一个劲地喊快点。我分了6垅,其实左右一带,也合不上二、三垅。我暗自下决心,一定不能丢人,可紧追慢赶,还是追不上。我瞄一眼众乡亲都在争先恐后,象冲锋陷阵的尖兵,一扑扑麦子随地而卧。
我本想加快速度,可镰刀就是不听使唤。太阳越来越毒,火辣辣地烤得我脊背发烫,脸发烧,火燎般地疼。手上磨出了血泡。那时,我才真正觉着农民的苦,真正懂得盘中餐来之不易。
眼看我被大部队拉下阵来,还是二婶对我好,她腾腾地一阵快镰,从我的前头截断,把我的六垅全部割完。拉在后面孤零零的几垅麦子象孤舟,我直一下腰,弯一下身,总算割完又追上了他们。
那时,麦地里的云雀特别多,地黄鸟也多。云雀高飞展翅,叫的特别好听。头上云雀叫,地上镰刀唱,相互衬托,奏响了一首合奏曲,给这割麦的场面带来了欢乐的气氛,顿时,我也不觉着累了,到感到心清气爽。
清晨的阳光透着清新的空气,给割麦的人们补足了氧。微风轻拂,不时送来野花的清香,使我执迷在麦田里。地黄鸟不会飞,只会在麦堆里钻来钻去,一碰到这种鸟,我们就忙着去追赶,算是增添点乐趣。那天我很幸运,捡了一窝鸟蛋,又挖了两棵野桃树苗。乡下麦地野杏树苗、桃树苗很多。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栽在院子里,居然活了,几年后成了一棵大桃树。我工作后那棵树还在,近年家乡规划新农村建设,桃树不见了。
在乡下割麦最热闹地要数捉野兔。说来也巧,那天一只野兔就从我的脚下溜走,割麦的人群一时活跃起来,有拿镰刀舞的、有拿木叉追的、也有拿泥块追赶的。那兔子特别精,跑得飞快,这里一躲,那里一跳,在麦堆之间躲藏。我的随身保镖大黄(狗),见到嘴的肥肉,哪肯放过,一连追了二里多路,最终把那只野兔衔了回来。闹够了,也割累了,中间休息的时候,铁姑娘担来了冰凉的井水,大伙排队去喝水,有说有笑,有打有闹,半开着玩笑,你推我拥。队长在给大家上政治课,讲抢收的重要性、地头上的五星红旗招展,有人在一边跳着“忠”子舞,也有人在背唱毛主席语录,“下定决心,不怕牺牲,排除万难,去争取胜利”。而我却倒在地上呼呼大睡,浑身象棍打的一动也不想动。
时间已过去30多年了,可那割麦的情景,动人的画面我一刻也没有忘记。
如今农业实现了机械化,再也不用那原始的割麦工具了。半个多月的麦收时节,只几天功夫就颗粒归仓了。可我的怀旧情感仍不时追忆起小时候的快乐生活,割麦的一幕永久难忘。
(薛明章: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,散文家协会会员,颍东区作家协会名义主席,300多篇散文小说见之报刊杂志。多篇获奖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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